有人說,林黛玉只在文學(xué)世界里更受歡迎,她愛哭,太多愁善感,又愛使小性子。而在現(xiàn)實社會里,薛寶釵是人生贏家,她大方懂事,圓滑通融。
職場應(yīng)如薛寶釵
薛寶釵
一個男性朋友,理想的老婆是寶釵:“她長得漂亮,通情達(dá)理,出得廳堂入得廚房,絕對賢妻良母,得妻如此,夫復(fù)何求!”
寶釵確實漂亮,喜歡穿半新不舊的衣服,住雪洞一般的蘅蕪苑,溫良恭儉讓俱全,仁義理智信完備。
除此之外,她還是打理人際關(guān)系的高手,她身上凝聚了中國式的生存智慧。
寶釵的世界,又大,又深。
她不是在串門子,就是在串門子的路上。大觀園的風(fēng)吹草動,從金字塔尖的賈母,到角落里的趙姨娘,從岫煙的衣衫,到襲人的活計,從湘云紅著眼圈欲言又止,到黛玉行酒令的小失言,都逃不過她的眼睛。
她審時度勢,進退自如,時而靜如處子,時而動如脫兔;時而蘭言解疑癖,時而小惠全大體;時而裝聾作啞,一問搖頭三不知,時而滔滔不絕,從綠蠟到繪畫工具,知無不言言無不盡。
不要小看姐。姐不是不說話,而是該說時說,不該說時一聲也不吭。
《紅樓夢》第42回,惜春奉命要畫榮國府行樂圖,很為難。寶釵不慌不忙道出了畫畫兒的奧秘:
該多該少,分主分賓;
該添的要添,該減的要減;
該藏的要藏,該露的要露。
豈止是畫畫兒,寶釵這句話,簡直是道出了做人做事的真諦!而寶釵之所以贏得了上下左右的交口稱贊,就是因為她做到了以上三條。
“該多該少,分主分賓”
我們常犯的錯誤是隨心所欲,不會察言觀色。
該收斂的時候太狂傲,該頂天立地的時候又太怯懦。
不知道多少,不知道深淺,不知道輕重,不知道賓主。
不是信口開河,就是該說不說。
不是喧賓奪主,就是臨陣脫逃。
而薛寶釵不是這樣,她的理性思維非常發(fā)達(dá),做人做事總是恰到好處。
薛寶釵是一個有眼色、善解人意的姑娘,無論在任何時候,她都明白誰是主,誰是賓。
丫鬟金釧挨了王夫人一頓臭罵后不堪受辱,跳井自殺,王夫人為之落淚。
關(guān)鍵時刻薛寶釵趕到,一席話說得“該多該少,分主分賓”,十分恰當(dāng),安慰了王夫人。薛寶釵嘆道:
“姨娘是慈善人,固然是這么想。據(jù)我看來,她并不是賭氣投井。多半她下去住著,或是在井跟前憨玩,失了腳掉下去的。她在上頭拘束慣了,這一出去,自然要到各處去玩玩逛逛,豈有這樣大氣的理!縱然有這樣大氣,也不過是個糊涂人,也不為可惜。”(第32回)
這分明是假話,但王夫人聽著舒服。
王夫人的親妹妹薛姨媽,就是寶釵的親媽。薛寶釵全家就是投奔王夫人的。所以王夫人是“主”,薛寶釵忠心耿耿,全力支持。薛寶釵可謂立場堅定,“是非”分明。
薛姨媽和薛寶釵
難得的是,對這個事件中的“賓”,受害者金釧,薛寶釵也做得面面俱到,滴水不漏。
她建議王夫人多賞她幾兩銀子的喪葬費,“盡主仆之情”,又主動把自己的兩套新衣服捐獻出來,給金釧做壽衣。
這樣雪中送炭的外甥女,王夫人怎么能不喜歡不依靠?
《紅樓夢》第22回,寶釵過生日,賈母特意出資二十兩銀子為其設(shè)宴慶祝,并專門請了外面戲班來助興,賈母問寶釵愛聽何戲,愛吃何物,寶釵深知賈母年老,喜熱鬧戲文,愛吃甜爛之食,便總依賈母往日素喜者說了出來,讓賈母高興。
“老祖宗,請點戲,給,還是請老太太給我們點兩出好戲吧,唉,今天是你的好日子,你點兩出你喜歡的好戲吧,既然老太太讓你點,你就點一出吧,恩,這出吧,好,這出好!”
寶釵投其所好,分得清賓主。
賈母是榮國府的老祖宗,要首先敬著,哄著,先讓“主”高興了再說。
寶釵的言行使賈母感到十分舒心,體現(xiàn)了寶釵精明的處世之道。
“該添的要添,該減的要減”
有些事情是加分的,而有些事情則相反。加分的事情要拼命做,沒有這樣的事情也要“創(chuàng)造”機會。而減分的事情一項也不能做。利益面前,要堅決“讓”。是非面前,要趕緊“躲”。
薛寶釵深知,自己要想在榮國府站穩(wěn)腳跟,最需要添的是人氣,是人們的好印象。
因此,薛寶釵的丫鬟鶯兒和賈環(huán)等人玩耍時,賈環(huán)賴賬,鶯兒有意見,薛寶釵馬上批評鶯兒,以贏得賈環(huán)、趙姨娘尤其是賈探春等人的好感。
賈母的侄孫女史湘云想請客卻又囊中羞澀,薛寶釵馬上以自家螃蟹若干簍贊助。她知道心直口快的史湘云不會不到處傳播她的美名的。果然。
黛玉有肺病又有心病,薛寶釵又是著人送燕窩,又是悄悄談心……
從物質(zhì)到精神,薛寶釵多方面播撒友誼的種子,一場春風(fēng),一場春雨,這些友誼的種子自然會發(fā)芽、開花、結(jié)果!多個朋友多條路”,朋友,正是薛寶釵著力“要添”的。
薛寶釵“要減”的是什么呢?
一是減去好處。探春理政,寶釵、李紈輔政。她們商議讓仆人們承包園子里的稻田、竹林等,除了上交固定利潤,余者歸己。面對這樣的好處,薛寶釵絲毫不動心。她的仆人再擅長這一行,她也堅決不允許自家人沾榮國府的便宜。
二是減去是非。大觀園丟東西后,薛寶釵馬上關(guān)閉了通向自己家的小門,寧肯自家人麻煩一些,繞道走,也決不在瓜田李下。省得惹是生非,引火燒身。抄檢大觀園后,薛寶釵更是義無反顧地找個借口搬出大觀園,動如脫兔。
三是減去麻煩。薛寶釵盡量不摻和榮國府是事情,即使參與,也低調(diào)行事。例如她輔佐探春理政時,向眾人申明,是姨媽王夫人讓她幫忙的。言外之意,薛寶釵是受人之托來“義務(wù)勞動”的。這一點,王熙鳳看得很透,說薛寶釵是“不干己事不開口,一問搖頭三不知”。
“該藏的要藏,該露的要露”
薛寶釵藏起來的是心機,露出來的是大度。
例如偶然聽到林紅玉隱私那段,薛寶釵馬上假裝尋找林黛玉,此事以后如果泄露,人們會懷疑多心的林黛玉,而不會懷疑敦厚的薛寶釵,這樣把自己包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,平平安安,卻很可能讓林黛玉做了替死鬼?墒,這樣的心機天知地知她知,其他人又有誰知道呢!
再如探春理政那一回,明明是探春提出的承包制,薛寶釵卻在眾人面前提出利益均沾,故意“露”出來這是她的恩惠。如此一來,改革的風(fēng)險賈探春承擔(dān),而薛寶釵卻因為小恩小惠在大家心里面加了分。
探春跟她相比,稚嫩得多,卻也大氣得多。
薛寶釵太算計了。
第34回,寶玉挨打后,襲人悄悄“破案”,打聽是誰告的狀。當(dāng)薛寶釵聽襲人說可能是賈環(huán)和薛蟠時,雖然也懷疑哥哥,但第一反應(yīng)是馬上替哥哥藏著。
她笑道:“你們也不必怨這個,怨那個。據(jù)我想,到底寶兄弟素日不正,肯和那些人來往,老爺才生氣。就是我哥哥說話不防頭,一時說出寶兄弟來,也不是有心調(diào)唆……”
一席話說得寶玉無比慚愧。
事后,薛寶釵再悄悄向哥哥薛蟠查證。這說明,薛蟠做沒做此事不重要,重要的是不能讓人知道。如果有人懷疑薛蟠,就先把責(zé)任推到別人(賈寶玉)身上。
這就是薛寶釵說的“該藏的要藏”。
“世事洞明皆學(xué)問,人情練達(dá)即文章”,薛寶釵就是這樣一位世事洞明、人情達(dá)練的奇女子。儒佛道三種因素在她身上體現(xiàn)得恰如其分。
她有儒家的入世心,“好風(fēng)憑借力,送我上青云”;
她有儒家的仁與禮,廣泛團結(jié)群眾,博得大家一致好評。
她有道家的無為心,大道至簡,“珍重芳姿晝掩門”。
她有佛家的避世心,“雖是半天風(fēng)雨過,何曾聞得梵鈴聲”,吃的是冷香丸,內(nèi)心也是冷而香。
因此,薛寶釵總是進退自如,誰都挑不出她一點錯。
在寶釵的世界里,有中國式的人情世故,寶釵的人生里,有智慧,有抱負(fù),更多的是隱忍和算計,這不動聲色匍匐前進的姿勢,是典型的中國式生存智慧:要出人頭地,就要先學(xué)會吃虧、示弱,隱藏欲望,是謂以弱勝強,以柔克剛。
生活當(dāng)學(xué)林黛玉
多年前看紅樓,喜歡薛寶釵,大氣,圓滑,寬容,面面俱到,可憐她不被寶玉所愛。
如今看紅樓,卻更喜歡黛玉,明媚,率直,聰明,敢愛,真性情。生活也應(yīng)如是,太圓滑就缺了骨感與真實。
比起迎接花開,理解美的消逝更需要愛與勇氣
那一年的大觀園,春天一來,百花盛放,滿眼都是花花綠綠。
園子里多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們,最喜歡的就是坐在草叢間編個柳枝啊,摘朵花啊斗個草,說點體己話,享受甜美的閨蜜時光。
可是,林黛玉沒有去湊熱鬧。
她一個人背著重重的花鋤,鋤上系著花囊,手里拿把花帚,走在小山坡上、花叢間。
她撿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花兒,為它們哭泣,再尋個好地方,將它們一一葬下。
▲ 黛玉葬花
寶玉開始也不明了,勸她把花掃進水中。黛玉卻說,直接把花丟進水里,也是對花的糟蹋,得好好安放它們在花冢里。
“花謝花飛飛滿天,紅消香斷有誰憐?”花開不敗,自然是人人喜愛。
▲ 黛玉葬花
但面對美的消逝、歲月的變遷、容顏的變老,又有多少人有勇氣去接受、去理解?
看上去,黛玉只是在傷春悲秋。
但其實,她為花尋個好去處,妥善地送落花最后一程,這何嘗不需要勇氣?
第37回,寶玉看見殘荷很難受,連聲讓人拔掉。
黛玉卻說:“留得殘荷聽雨聲”,不也挺好嗎?既然死不可避免,不如翩然起舞,把殘破升華成藝術(shù),死有多絕望,生就有多熱烈,這就是黛玉的生命哲學(xué)。
這不是矯情,這是對美有一種本能的愛,是對生活恰到好處的敏感:我愛生活里的美,理解、珍惜、不強求。
真正的幽默感,來自于對生活細(xì)致入微的敏感
林語堂說:“幽默是心靈的光輝和智慧的豐富”,的確!幽默不是人人玩得起,但黛玉卻能玩的輕松瀟灑。
黛玉真明媚:
聽到寶玉胡謅“林子洞”里的耗子變香芋來打趣自己,便笑著要撕寶玉的嘴;
學(xué)湘云的咬舌,笑她“二哥哥”和“愛哥哥”不分;
看寶釵洋洋灑灑地列了一堆繪畫工具,便悄悄向探春咬耳朵:莫非她把嫁妝單子都寫上了?
打趣劉姥姥是“母蝗蟲”,給惜春的畫起名曰“攜蝗大嚼圖”……引得眾人大笑,她卻一本正經(jīng)地拉住李紈:“這是叫你帶著我們做針線教道理呢,你反招我們來大頑大笑的!
最好笑的,劉姥姥來賈府,瞎掰了個雪夜里有漂亮小姑娘在抽柴火的故事。寶玉心中念念不忘,還要派人去尋訪。
因此當(dāng)他提到在大觀園賞雪吟詩時,黛玉直接笑他,“還不如弄一捆柴火,咱們雪下抽柴,還更有趣呢!”這樣的林妹妹真的好調(diào)皮。
看到雪中抽柴我笑了,黛玉不但幽默風(fēng)趣,而且有很高的生活情趣,除了葬花還教鸚鵡背詩,給燕子留門。比起寶釵如雪洞般的屋子,黛玉的屋子才有生活的氣息。
群體生活中的黛玉簡直就是一枚開心果。能給別人帶來歡樂的人,自己得有趣,這跟知識無關(guān),關(guān)乎心性。
有人總以為講幾個冷笑話就有幽默感。其實,真正的幽默感,得像黛玉這樣。
不僅有豐富的知識積累,更重要的是要夠敏感,在風(fēng)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找到笑點,而且了解被笑的人的脾性,讓玩笑話能讓人開心又無傷大雅,這難道不是一種能力?
愛與被愛不一定成正比,前提是你要知道自己心意
也有人說,黛玉那么愛使小性子,為什么寶玉還愛她?怎么就不愛寶姐姐?
寶玉,其實人如其名,心如他脖子上那塊美玉。且不論他和黛玉有三生石上的約定,單看一件事,他本質(zhì)是個不染塵埃的人,要的是至純的情感。
黛玉也一樣,換句話講,這兩人都是有愛情潔癖的人。
那黛玉的小性子,基本都是對著寶玉來的,尤其是心意不明時的試探。
直到訴肺腑那段,黛玉感慨,“你既為我的知己,自然我亦可為你的知己。”從此,黛玉哪有對寶玉使過多少小性子。
這才是一個人愛得坦率,聽從內(nèi)心的樣子。
知道自己愛上了,便走到對方跟前,直接了解,當(dāng)理解彼此后,迅速感知到這顆心,便不再糾結(jié)。
若是太鈍感的人,怕是連自己愛上誰,被誰愛上了都搞不清,那也談不上如何愛人了。
有敏感力的人也許會被吐嘈得活得太用力,就像林黛玉。
不過,也沒什么關(guān)系,比起活得昏昏噩噩的人,擁有敏感力的人活得明白,唯有活得明白,你才可能為生活付出所有的熱忱與摯愛。
如果說職場上,得學(xué)習(xí)下薛寶釵,能顧全大局,又善于溝通,夠圓滑。那么生活里一定要學(xué)林黛玉,要有對生活的敏感力。在她們各自的世界里,她們都是最美好的化身。